文/羊城晚报周末特约主笔 张明
虽然乌克兰反攻的推进速度慢于预期，但泽连斯基6月28日在最高拉达（议会）发表演讲时，仍排除任何将俄乌冲突冻结的和平计划，再次宣示了把战争进行到底的决心。
攻守易位
(资料图片)
俄乌双方的攻守形势，随着战局不断变化。
2022年2月，俄军发起第一轮进攻，乌军进行第一轮防御。2022年4月俄军撤出基辅后，乌军开始第一轮战略反攻，俄军收缩战线，转入防御阶段。
乌军在2022年10月取得东线大捷收复红利曼，11月在南线收复俄军放弃的重镇赫尔松。此时，乌克兰的第一轮反攻到达顶点。随后，乌军在东部遇到了收缩防线、严阵以待的俄军东线部队，在南部则为第聂伯河天险所阻，无法追击退守南岸的俄军。乌军攻势受挫，转入第二轮防御。稳住防线的俄军开始转入第二轮进攻，试图将乌军彻底逐出已经公投纳入俄罗斯领土的乌克兰东部四州，但进展缓慢。
因此，到6月初，乌克兰高调宣布发起大反攻，实际上是乌克兰第二轮反攻。
然而，经过近1个月的全线反攻，乌军在付出巨大的人员伤亡和装备损失后，仅夺回了约130平方公里的领土。乌克兰期待收复的东四州加克里米亚总面积约13万平方公里，也就是仅仅完成了千分之一的任务。
战术方面的原因，在于俄军苦心构筑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欧洲最广泛的防御系统：绵延上千公里的防线由地雷阵、反坦克壕、水泥龙牙桩阵、战壕组成，后方配置远程火炮，还有空天军的支持。即便被突破，后面还有同样完备的二道防线、三道防线。再加上卫星、无人机构成的立体侦察网，使得战场基本不存在意外偷袭的空间，缺乏空中优势的乌军，想要取得较大的反攻成果，难度非常大。
那么，为什么乌军明知成功可能性不大，还依然要发起大反攻呢？
战略变化
按照经典军事理论家克劳塞维茨在《战争论》中的观点，战争是强迫敌人屈服的暴力行为。达成目标的最理想手段，是彻底摧毁其军队、占领其国土、征服其人民。如果不能做到，可以退而求其次，局部占领敌人领土，逼迫敌人求和。这也难做到时，还有两种方法，一种是持续消耗敌人的物质财富，迫使其耗尽资源后求和。另一种是打击敌人的士气，令其不再相信胜利的可能，为避免更大失败而求和。
俄罗斯第一阶段的战略目标，正是奔着最理想的结果，试图彻底摧毁乌克兰的军队，并试图用温和手段收获乌克兰民心。这个目标失败后，只好满足于争取乌东四州。这时候，俄方第二阶段的战略目标，已经不是击败乌克兰，而是通过展示强大的武力，让乌克兰知难而退，被迫接受既成事实的结果。
然而，这一退而求其次的目标，目前看起来难度很大。乌军转入大反攻的事实，已经证明了乌克兰军队在战场上可能略占优势。乌克兰军民空前团结，士气高涨。特别是俄罗斯发生“瓦格纳”雇佣军进军莫斯科事件后，虽然很快就平息了，但乌克兰人也因此对胜利更加充满希望。正如泽连斯基所言，这种形势下，乌克兰不可能接受任何接受现状的和平计划。
意志较量
不过，乌克兰想要胜利，同样很困难。第一，乌军无法占领俄罗斯。因为核武器的威慑，加上俄方国力远超乌克兰，乌克兰很难指望通过占领俄罗斯来逼迫俄罗斯求和，而如果不能占领，即便击败俄罗斯前线军队，俄罗斯人还可以继续组织更多军队。这意味着，战争无法因乌军的反攻胜利而结束。
第二，乌克兰很难指望俄方物质财富消耗殆尽后求和。因为俄罗斯面积高达1700万平方公里，真正的地大物博，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几乎各种资源都可自给自足的国家。
第三，乌军很难大规模摧毁俄军。原因在于缺乏侧翼迂回包抄的空间。俄罗斯防线的软肋是白俄罗斯，然而，俄方已在白俄罗斯部署核武器，堵上了这个可能被迂回击穿的薄弱环节。乌军只能和俄军进行小分队堑壕战，这种战争方式，俄军作为守军更有优势，乌军反而消耗不起。
第四，乌军很难通过军事技术领先优势取胜。原因在于乌军缺乏成规模的空军，而空军属于技术兵种，不是短期可以建立的，而无人机双方都有。
乌军取胜的最大希望，在于俄罗斯人精神崩溃。俄方的国民战争意志相比乌克兰是处于劣势的，因为俄罗斯并非在进行卫国战争。俄方2022年4月以后，一直没有拿得出手的战绩，足以让军民怀疑胜利的前景。更重要的是，俄罗斯内部不稳，苏联解体后，缝合了西方与苏联的政治制度，结果造成了一个不够稳定的权力结构，持续一年多的战争，大大增加了军方的权力，改变着俄罗斯微妙的权力平衡。“瓦格纳”雇佣军进军莫斯科事件，正是权力失衡的结果。
在俄罗斯当前微妙的局势下，泽连斯基领导的乌克兰大反攻，与其说是为了收复失地，不如说是为了持续打击俄军的士气，继续造成俄罗斯内部的失败主义情绪。这是一场两国意志的较量之战。
政治需要
可以预见，目前局面下，乌克兰不会冒险发动大规模进攻。因为胜利后难以扩大战果，而一旦失败则前期积累的胜利信心毁于一旦。
乌克兰的最佳策略，在于不断试探俄军防线的薄弱环节，不断积小胜为大胜。俄军把兵力分散到长达上千公里的漫长防线上，且无力发动较大规模反攻，让乌克兰拥有了几乎绝对的战场主动权。乌克兰可以集中兵力，在任何一点发动突击，俄军则必须紧盯乌军的兵力部署，频繁进行被动应对。
乌军小分队目前已占领顿涅茨克市西南约16公里的克拉斯诺霍里夫卡，这是乌克兰军队首次收复自2014年以来由俄罗斯控制的乌东领土。乌克兰支持的“俄罗斯自由军团”也持续渗透到俄罗斯境内煽动地方独立。这些小胜利，不足以撼动庞大的俄罗斯，却会持续打击俄方的信心。
乌克兰的危险，在于西方的人心。西方的持续援助存在不确定性。看不到结束希望的战争，已经让美国不少民众，特别是部分共和党选民，质疑援助他国的意义。2024年也是美国大选年，对乌克兰援助必定会成为候选人的热点辩论话题。泽连斯基如果不能在2023年逼迫俄罗斯求和，2024年有可能受美国民意和大选结果影响，被迫采取冒险军事行动，或者被迫接受对乌克兰不利的条件，加快媾和进度。
俄罗斯的危险，在于国内的人心。以俄罗斯的资源禀赋和无与伦比的战略空间，若能万众一心，有很大概率可以通过持久战耗尽乌克兰的财富以及西方的耐心，最终取得满意的和平条件。但以目前的局面，2024年选举越临近，维持国内局势稳定所需要耗费的资源将越来越多。若战争陷入僵局，可能会有更多桀骜不驯的将领积极保存实力、消极应对战争，也可能会有野心勃勃的政客试图拉拢军队实力派获取博弈筹码。
在诡谲复杂的形势下，2023年下半年，战场厮杀将愈来愈体现政治需要。战场背后的刀光剑影将比两军的炮弹和子弹更有威力。战争走向，已愈来愈超出俄乌双方领袖的掌控极限。鹿死谁手，既考验双方智慧，也考验双方运气。
来源 | 羊城晚报·羊城派图片 | 视觉中国、新华社责编 | 冷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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