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京协和医院落成仪式前后师生合影(本文图片均来自洛克菲勒基金会中国医学董事会1921年年度报告)
(资料图)
在《文汇报》“笔会”副刊上陆续读到方益昉先生的“医史循证”专栏文章,记人记事脉络清晰有理有据,兼具学术性和文学性,甚是喜欢。联想起了一百多年前北京协和医院的盛大建成仪式。拂去岁月尘灰,文字和小视频记录下的时刻分外感人。
“初秋的北京分外美丽。胡同里不像平日那样尘土飞扬。街上开张的店铺生动如画,来回兜售的小贩和乞丐的叫喊,听起来也很和谐。出殡队伍和迎亲队伍展示着其铺陈庞大的设计。透过明净的空气,远处的西山山色如黛,近处的景山则点缀着玲珑小亭。还有皇城那巨大的城门,金色屋顶的紫禁城。与这些相比毫不逊色的,是绿色琉璃屋顶的豫王府,那是我们的新医学院和医院。”
“在绿色琉璃屋顶下,有设备先进的实验室和上了年纪的大水车,有成队的西医医学生、街上晃悠的苦力小工、常常可见的乞丐。街上手艺人的吆喝,混合着由新管风琴奏出的进行曲,他们送着队列缓缓进入美丽的协和礼堂。”
据《北京晚报》(2021年10月27日第24版)介绍,这两段既浪漫又写实的文字“或出自1921年洛克菲勒医学会的年度报告”,执笔者为洛克菲勒基金会的董事会秘书(我通过邮件向洛克菲勒基金会询问当年的原版年报,无果,只好直接引用)。晚报用一整版文字和几张夹带着历史颜色的照片介绍1921年9月北京协和医院正式启用、小洛克菲勒替父到北京参加仪式的盛况。我被开头这段文字深深地吸引了。翻阅过各式各样的现代年度报告,中文的英文的,第一次读到这么富有文学性、如此优美的年度报告!不由得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。这年头的年度报告,除了口号、自我标榜和枯燥的信息罗列,别无长处,中外都差不多,似乎大家约好了一起远离曾经的优雅。那几天把玩手机,居然刷到了相关视频,原来照片中静止的人们纷纷动了起来,身着博士服的百来名学者学生们列队“缓缓进入美丽的协和礼堂”——当时也身在现场的胡适先生在日记中评价:这是在中国从未出现过的盛况。不由得对那个年代产生了额外的兴趣。
教授专家们列队入场
1921年(以及二十年代),第一次世界大战(1914-1918)结束一段时间了,第二次世界大战还未有迹象,对全世界而言,这仿佛都是个岁月静好的年代?以巴黎为典型代表的欧洲正处在黄金时代,海明威、菲茨杰拉德等先锋作家齐聚巴黎,真正“谈笑有鸿儒,往来无白丁”。美国正经历着飞速发展,眼前的繁荣让每一个人都信心百倍,直到三十年代的大萧条来袭。中国呢,大清王朝灭亡已经整整十年,主政的是北洋政府(1912-1928)。百度百科这样介绍北洋政府: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以和平的方式完整继承前朝疆域的政权,也是清朝灭亡后第一个被国际承认的中国政府。而当时身处广州的孙中山正在筹备北伐,讨伐北洋势力——四年后他在协和度过人生最后时光。1921年更是我党伟大诞生年,我们称之为“觉醒年代”。
也许正因为是“被国际承认的中国政府”,走向共和并在一战成为战胜国的中国在国际上也处于上升期,整体看上去呈现积极开放态势。与小洛克菲勒同船抵达的美国、加拿大、英国、法国的著名医学家就多达21人,再加上菲律宾、朝鲜、日本等邻国代表,这个学术阵容分外引人注目。从9月15日到22日,每天都举办学术讲座,主讲人均为这些医师、学者,可以说是当时“医学研究的高端论坛”。此外,协和医学院打开大门向公众开放,仅15日当天就有数千名北京市民和外籍人士来到协和,参观这座已经在北京开办数年的医学殿堂(协和1919年已落成)。
协和医学院师生和校舍
从记录中看,那为期一周的活动中,上午通常是学术讲座,下午是为远涉重洋而来的客人们安排的风光浏览,将北京城内外最负盛名的古迹名胜一网打尽——如果没有这些文化交流活动,我猜想洛克菲勒董事会秘书写不出那么美丽的文字。时任大总统徐世昌也以最高规格宴请了国际来宾和国内代表。从现在的盖棺定论看,徐世昌是“文治总统”,并无那么多军阀气,对科学技术怀有崇敬之心。
印象更深刻的是小洛克菲勒在开幕典礼上的讲话,大体意思是:只有中国人才能解决中国的医疗问题,作为西方人,我们所能做的只是提供一条道路;期待有朝一日,中国人可以完全掌握这所学校和医院,使西方所能提供的最佳医学,永远扎根于中国的土壤。我理解,这是真诚的、无私的帮助。这个家族对中国医学发展的支持值得被记住。
1921年北京的迷人秋天中,如时任外交总长颜惠庆(方先生特别写过的颜福庆先生的堂兄)所讲:在我们的历史上,没有任何一个时期有这样的仪式,将来自欧洲、美国、日本和中国各地的众多杰出的访问者、著名的科学家、杰出的教育家和著名的宗教领袖聚集在一起,聚集在北京。作为中国的首都,我们感到非常荣幸和自豪。
回望这段历史,感慨庆典之简洁庄重、学术活动之高端大气、主人之殷勤款待、宾客之倾囊相授、众人追求科学之拳拳之心。目光回到眼下,全球化出现退潮趋势,各国相互指责、互探底线,学者们不得不各为其主,都罔顾历史上这一美丽时刻。这是值得深思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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